- 2023年7月17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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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高水長｜羅大愚先生逝世十周年紀念籌備會編輯出版，中華民國七十二年五月初版

曲終人未散―「山高水長」緣起

君為著作郎，職廢志空存，雖有良史才，直筆無所申

何不自著書，實錄彼善人，編為一家言，以備史闕文

―白居易：贈樊著作

歷史不僅屢遭竄改，也常被煙沒。唯其真的歷史隱而不現—偽造歴史的人才更加方便，顯得振振有詞，日本文部省早於民國五十四年就改訂了中學歴史教科書，據同年九月廿二日日本朝日新聞報導，書中記載太平洋戰爭的遠因，是德川幕府末期，美英等列強侵略亞洲，威脅日本。近因是ABCD四國（美英中荷）包圍日本，使日本活不下去，才奮起發動「爭生存之戰」。

我們不禁要問，五十年前日本占領東北是為了什麼？你們日本人將「生命線」劃在我們的家鄉，又是為了什麼？今天你們祇有四島，建設成為經濟大國，又是為了什麼？生長在東北的中國人，具有人性尊嚴，有權利將家鄉建設成為洞天福地，有權利使國家屹立於世界之上。可是你們處心積慮，謀我日亟，終於強佔了我國土，奴役我同胞。我們大都是以弱冠之年，手無寸鐵，奮起抗爭，我們從大連，經過遼河、松花江走到黑河，從牡丹江、佳木斯經過興安走到滿洲里。也由安東經過長白山到郭爾羅斯前後旗號召愛國志士，熱血男兒，以堅強的步伐，穩紮穩打，掀起抗日風潮，昂揚革命鬥志。你們雖有一二三O、三省黨部、五二三等三大案件的天羅地網，鐵腕高壓，可是中華民族，豈能輕易為人征服?

我輩垂垂老矣，九一八迄今已歷五十二個年頭，日本投降亦接近四十年，地下抗日領導人之一羅大愚先生逝世，墓木已拱，屆滿十年。由於地下工作培養的習性，以及「好漢不提當年勇」的心態，使我們地下工作的記錄，遺留在世者，少之又少。我們深感後死者責有未貸，如果當年奮起抗戰的義擧，未經傳述，不僅無法向殉國陷匪之老友交待，兒孫後世亦因語焉不詳，而無法接受此項遺産。我們大家咸認，應在有生之年，儘量將地下抗日的人與事，做忠責紀錄。此一文集之刊行，就獲得多數志友，解囊捐款，惠寄鴻文，正所謂寶刀未老，眾志成城，氣概不減當年。

九一八後，半個世紀蘇聯竟未編造理由，揮軍進入阿富汗，轉瞬三年，阿國游擊隊之奮戰，使我們憶及東北義勇軍。時至今日，東北仍在日俄兩大強鄰挾峙之下，蘇聯已握有軍事霸權，日本則掌握經濟實力，而東北在中共統制之下，毫無進境，前途之艱險，較之五十年前，又超過何止千百倍。東北之山河瑰麗，平原廣濶，地力肥沃，物産豐饒，謹以「山高水長」狀其氣象之宏偉；東北之萃，愛國志士，前仆後繼，人文薈萃，志行高潔，謹以「山高水長」狀其遺澤之深厚。我家鄉子弟閱讀此書者，應牢記「有這麼一群人，有這麼一回事。」珍視過去，把握現在，以完成老一輩、上一代所未完成的志業！

中華民國七十二年五月高士嘉序於台灣台北碧湖新邨

第六章抗日地下組織的肇始

（自民國二十四年七月至二十六年六月）

一、再度赴日奉派的經過

民國十七年十二月東北易幟，中國國民黨在各省市公開立黨部。瀋變以後，大部分黨員身分暴露，紛紛內遷，有的參加義勇軍活勤，也在事敗後入關，其仍在東北現地潛伏者為數不多。這時，東北各省市黨部合併為東北黨務辦事處，設在北平，并為避免敵人耳目，利用人民團體姿態，另外設立東北協會，輔助黨務進行。民國二十四年六月，東北黨務辦事處常務委員梅公任，東北協會總幹事齊世英兩先生，鑒於何應欽梅津協定成立，黨部被迫撤離河北，因建議中央，以東北協會名義，派遣青年潛赴日本留學，再轉東北工作，分別三省共派十二人，我亦為其中之一。

這一方案，不能不說是一個具有遠大見地的方案。但因當時遴派倉促，人選未盡能適材適所，以致前往日本的，只有我與賈貴麟、鄭輔周、趙喜柱四人，而亦僅我與賈貴麟遵照計劃，經由東北，取得滿國籍及偽滿留學生身分，完成將來返回東北工作的應有準備。後來又因經費受阻，賈貴麟等三人未久便輟學返國，誠屬可惜。

預計二十四年六月畢業。這時奉派赴日，恰好是我數年來所抱志願和組織九一八學會的意旨所在，我個人也正有類似的計劃，所以欣然接受。

那時候，正發生河北事件，被迫與日本簽訂了何梅協定。為了履行協定，我中央軍東北軍與國民黨黨部均自河北察哈爾撤退，成立冀察政務委員會，取締反日運動。日本特務在平津指揮大批漢奸大肆活勤，黨部人員與積極愛國份子都受到威脅，不得不撤離南下，或轉入地下。我自民國十九年到此已在北平住了五年半；北平可說是我的第二故鄉。在我依依惜別離平前夕，平津正在風雨飄搖之中，為我旅途平添不少沉重悲憤！

二十四年七月，我由北平東返。北寧鐵路原是平瀋直達通車，瀋變以後，敵偽控制關外的一段，改奉（天）山（海關）路，在山海關設有檢查機關。敵偽對行旅檢查甚嚴，青年學生更是他們注意目標，有關主義、思想、歷史、地理等類書籍以及中國報紙，都不能攜帶。如我國出版的分省地圖中仍是東北四省，『滿洲國』非法竄改，一被發現，便認定攜帶的人是思想不良。有一次，一個學生的運動服上繡有「遼寧省」三字（偽滿改稱奉天省），曾被拘押幾天。我因早有準備，所以過此未受到留難。

這時，東北淪陷已經四年，我久住北平，對敵偽措施毫不熟悉。偽滿由遼陽縣劃出城區部分，設置省轄的遼陽市，我家已遷居市內，我的戶籍自偽滿成立之始便從家中銷除未報。我首先需由鄰里聯保向偽市警察局申報戶籍，經核准取得僞滿國籍後，再以戶籍謄本、保證書及大學畢業證書，報經偽市公署轉請偽奉天省教育廳發給自費留學許可。敵偽利用戶籍為統治人民的基本工具，極其嚴明，而我以一個原非偽滿國民的中國學生，申請前往敵人國內留學，自然要被特別注意。我當時看得過分嚴重，在疑慮不安之中，我隨時在準備著接受官方的詢問與調查。家兄慶宣只讀過幾年私塾；在家業農，但頗熟悉敵偽官場情形。一天，偽市公署教育科派一「滿系」（偽滿稱中國籍官吏為滿系，日本籍官吏為日系）人員前來調查，家兄一看就知來者是個吸鴉片煙的人，便對他說：「我們到一個清靜的地方談吧！」，於是領他到了煙館，先請他吸鴉片煙，偽滿時期鴉片公開，是敵人麻醉我人民的毒化政策，許多人染上了煙癮，一般官場應酬，也常利用煙館。可是在我尚屬初見，深感突然，惟恐引起他的疑心，反而壞事，坐待其旁，很是緊張侷促。不料當那個調査人員吸完兩個煙泡，過足了癮，卻自動地說：「你們殷實樸厚的人家，那會有錯，我不必問什麼了。」警察局方面也早由家兄一手辦好，我便輕輕易易地通過了這兩關，心情為之一快。

五、軍事與動員的部屬署

日本軍事計劃向以蘇聯與英美為其假想敵，而有北進與南進之說，其陸軍主張北進，海軍主張南進。民國廿五年八月七日日本五相會議決定的「國策基準」即有雲:「使我國成為名實相符之遠東安定力量」；「應加強日滿華三國緊密合作」；「陸軍軍備目標，為對抗蘇聯遠東兵力，充實在滿鮮之我方兵力，使其可於開戰初期，能給予蘇聯遠東兵力以嚴重打撃。」（見昭和之動亂中譯本一四八、一四九頁）當時，中國對日本軍閥發動侵華戰爭的最後目標，含有進攻蘇聯之意，已甚瞭然。如民國廿七年八月八日重慶大公報社評「揭穿後壁的蘇日關係觀」一文中的論述：

「蘇俄多少年來曾不斷的向日本提議締結互不侵犯條約，而日本嚴厲拒絕，反而以反共防共在國際上號召，同時在滿洲置重兵，使全滿洲軍事化；前年以來，更決定六年擴軍大計劃，這當然主要的是為進攻蘇俄之用；多年來日本之遲遲未動，全因中國之故；日本以征服中國為國策，而為進攻蘇俄之故，更感覺要先屈服中國。這多年利誘威嚇，想教中國做他進攻蘇俄的附庸，中國不肯，因而日本仇華之心更切，去年乃決定先打中國。」見（見季鸞文存第二冊八七、入八頁。）

民國廿八年九月一日德國進攻波蘭，五十小時後英法對德宣戰，歐洲進入了第二次大戰。日本與德國早經於廿五年十一月簽訂反共協定，義大利後亦加入，成立「柏林、羅馬、東京軸心」，歐戰既起，日本更有機可乘，躍躍欲試，以擴大其侵略戰爭。

我前往後方呼籲在東北邊境開闢遊擊戰區，既未實現，其後中日戰線距東北愈遠，更無可能。如果日蘇發生戰爭，東北臨近戰場，為我動員民眾展開戰鬥之良好時機，固不待言。所以在廿九年卅年兩年中，我們以可能發生的日蘇戰爭為假想目標，於廿九年十一月設置東北宣撫委員會積極爭取偽軍警，籌劃軍事與動員工作。當時，偽軍以團為單位，有團長尚其悅、劉宗嶽、孫強等三人加入組織，尚同志等均駐防北滿，居於有利形勢，何正卓亦與三民主義真勇社取密切聯繫，真勇社是一個抗日團體，在偽軍中發展組織。民國卅年二月，我們又成立了東北準備動員委員會，由我擔任主任委員，偽軍警中幹部同志及各專員指導員均任委員，並在各工作區設置分會，以籌劃組織民眾武力，待機發動武裝戰鬥。

其後未久，史大林老謀深算，於卅年四月與日本簽訂互不侵犯協定，以免兩面受敵。希特勒不顧德蘇互不侵犯條約，於卅年六月悍然進攻蘇俄。日本此時反而急謀南進，於十二月七日偷襲珍珠港，對美開戰，放棄北進，殊出意料之外。

太平洋戰爭爆發後，我們見日俄戰爭已無可能，撤銷準備動員委員會，後來仍以宣撫委員會，繼續推行對偽軍警宣撫策反工作。即於此時，發生一二．三０事件，尚其悅、劉宗嶽、孫強均不幸被捕，劉宗嶽瘐死於齊齊哈爾監獄，尚其悅、孫強被判處徒刑。尚其悅勝利出獄後，在黑嫩一帶建立武裝部隊，支援嫩江省政府接收，對抗共匪，屢建戰功。

山高水長｜羅大愚先生逝世十周年紀念籌備會編輯出版，中華民國七十二年五月初版